亲子鉴定师狗血实录
同城信息网：转摘自ELLEMEN睿士“只有想不到的，
没有没发生过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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插画： Chelsea Beck/GMG
大宝，1982年生，湖南大学法医学毕业，曾经在长沙的一家第三方亲子鉴定中心工作。他如今还有一个身份，是《DNA鉴定师手记》系列小说的作者。
和很多人想象的一样，作为一名DNA亲子鉴定师，约等于亲身实地感受一部部家庭伦理电视剧。在大宝工作的十余年里，经历过太多比荧幕剧情复杂得多的人情世故。用他异常轻描淡写的语气讲：“我也看过《法医秦明》这样的剧，但是真没法和我们工作中遇到的事情比。”
让我们一起来听听他的故事吧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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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实，我原本想成为作家
2002年5月，国家将DNA亲子鉴定等项目向第三方鉴定机构开放。第二年，我母亲就加入了这个行业，成为中国首批第三方DNA亲子鉴定机构的鉴定师。在此之前，她是一名法医。
我以前上学的时候其实想学文学，当时喜欢看武侠小说、历史小说，还利用各种上课时间写过一部10万字的长篇，结果导致成绩大幅下滑。后来老师把我爸喊去，我爸看了之后一言不发；被我妈看到了，她当着我的面就把我写的东西全部撕了个粉碎。当时我的结论就是，她不好惹。后来我就毫无反抗地听从了她的安排，考上了法医系。毕业之后，直接进了她工作的那个鉴定机构。
由于母亲的固执和保守，我一直都不是很清楚她的工作内容。直到进鉴定机构的第二天，那是我碰到的第一个案子。
那天，领导杨主任正在带我过工作流程，在她的办公室里，坐着一个中年男人，大概快五十岁的样子。那男人在杨姐的办公室拿到一份亲子鉴定结果的报告，当场就拆开了。瞥了一眼，二话不说一头撞向墙壁，特别猛烈的那种，几次下来很快头破血流。
显然，这孩子不是他的。他一边撞墙一边就哭喊着说，自己对孩子、对妻子多好啊。自己在外面打工打了这么多年，每年赚的钱大约百分之七八十全部寄回家给老婆养孩子，结果小孩儿不是他的，他觉得这一辈子都特不值了。
说实话，那男人撞墙的这一幕对我的冲击特别大。让我觉得对这个行业、甚至是我以后的人生都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。
当时我脑子里就想着一件事情，就是我能不能坚持。上班第二天就看到这种场景，以后一个礼拜要看到三四次，我能不能承受。不过后来事实证明我太天真了，这个“上班第二天”事件确实只是小儿科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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奇葩？天天见啊
我的工作基本上分两种类型：一种是司法鉴定，一种是个人隐私亲子鉴定。二者的鉴定过程和鉴定结果是一模一样的，但是流程和法律效果却完全不同。司法鉴定的过程非常麻烦，手续繁琐，这样最终结果才具有足够的法律效力。而第二种个人隐私亲子鉴定，只需要客户提供检验材料，机构便可以提供亲子鉴定结果。但机构只对结果的准确性负责，不会对检验材料出处的合法性负责。
个人隐私亲子鉴定也是我们机构做的最多的。主要也分两种情况，第一种，父亲一方觉得怀疑小孩不是自己的；第二种则是女孩儿来做产前鉴定，确定小孩儿的爸爸究竟是谁。多说一句，由于技术限制，产前鉴定从前是需要抽取羊水的，需要去正规的大医院做，而且还有导致流产的风险。现在技术进步了，只需要一管静脉血就可以出结果，因此来做的女性也越来越多。
据我自己的统计，在每年经手的万余件委托里，“排除”（也就是非亲生）的结果约在26%-29%之间，也就是说，大约每4个案例里就有1个非亲生的。这些家庭几乎最后都走向了“破碎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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结果一样，原因却千奇百怪。就拿我最近经手的一个案子来说，一个女客户，她丈夫的生育能力有些问题，所以他们去尝试了试管婴儿。做了大概有三次吧，都没有怀上。结果第四次成功了。这本是个皆大欢喜的事情，但是这位女士却跑过来做亲子鉴定。
后来她告诉我，因为在她第四次做试管婴儿的前一段时间，她丈夫的大伯经常往自己家里跑，跟丈夫、公公几个人一起在房间里面商量事情。然后女生就觉得很奇怪，她觉得为什么和自己的丈夫尝试了这么多次都怀不上，结果大伯一过来，他们一坐下一商量，就怀上了？于是她就怀疑，最后一次那管精子究竟是不是她丈夫的。
最后的结果，的确不是。但究竟这孩子是谁的，我们也无从得知。
如果说这个女孩的遭遇是传宗接代观念的牺牲品，那么这里的另一个案例就完全是因为人的“恶念”所造成的。
主角A男也是一位奇葩，并且由于他的个人行为，直接导致了我所在鉴定中心的制度大改革，可以说我们的工作环境完全被这客户改变了。当然这个改变不能说不好，但因为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件事，让我觉得哭笑不得。
A男来鉴定之前，我们工作环境相对对照宽松，每个人各司其职，正常上班，来客户就由前台接待并走流程。
负责A男项目的是我的同事，具体流程我没参与。只知道鉴定结果出来后，同事还过来和我说了一句：自己的小孩鉴定出来不是自己的，应该很生气，但这位男客户却几乎笑出声来，让人觉得很奇怪。我们当时也觉得有问题，却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，因为从事这行遇到的怪人不少，后来事情一忙，也就忘记去深究了。
十几天之后，祸事来了。
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跑到我们中心，且称她为Q女士吧，一通大哭大闹，说我们是犯罪分子的帮凶。我们中心主任出面安抚下来后，Q女士说出了一个让我们瞠目结舌的事实：
原来之前来鉴定的A男，根本就不是当时带来样本小孩的父亲，只是Q女士的一个同事。A男看上了Q女士，天天骚扰。不知道从哪里知道Q女士婚内出轨，小孩的真正父亲不是她现任丈夫而是另外有人。因此A男谋划许久，特意偷取了Q女士孩子和丈夫的检测样本，谎称来给自己的孩子做亲子鉴定，结果证实了Q女士的出轨。
把柄到手，A男就开始用鉴定结果要挟Q女士与其发生不正当关系。Q女士怕破坏现在的家庭，只能答应。不料A男变本加厉，不但要人还要钱，Q女士被逼无奈，从A男那里知道是在我们这里做的鉴定，就过来闹事。
虽然个人隐私鉴定只需要对鉴定结果的准确性负责，无需对检材的出处负责，但这件事情我们当时没有详细询问男子的身份，相对来说也有工作上的疏忽。由于Q女士在我们中心闹了几天，导致日常事务无法正常运作，最后只能由我们安排人出面，警告A男，如果他再纠缠就报警，最后适当地给予Q女士赔偿，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。
也因为这件事，鉴定中心在鉴定流程方面就复杂了许多，我们上班的环境也严谨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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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次颠覆了我三观的司法鉴定
我上班第二天就碰到了一个哭天抢地的父亲，那么我上班三年后参与的第一次司法鉴定，情况可要严重得多。那次经历为我现在强悍的心理承受能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。
事情的起因是这样，有一个疯疯癫癫的年轻农村女孩掉到水里死了。她被捞起来的时候发现已有身孕。在外地打工的父母报警，坚持不相信女儿是自杀。由于查案警方需要了解女孩怀孕的情况，因此需要鉴定师帮忙。
那天我记得杨主任来叫我，说我上班至今还没有出过外勤，这次就带着我走一趟，算是练手。她说，如果这一关过了，那么以后就很顺畅了。另外，司法鉴定也规定两个鉴定师到场，并且要将取证过程录像，这样鉴定也具有法律效力。当时我初生牛犊不怕虎，觉得这有什么怕不怕的。我原来就是学医的，人体解剖是家常便饭，况且在鉴定中心呆了3年了，还有什么事情没见过？
我们俩到了鉴定现场门口时，杨主任说，你只要在那里呆5分钟就算过关了。我心想，5分钟，5小时我都能行。
然后我刚刚站到门口，我就知道我可能错了。因为我已经就闻到那股尸臭味，无法用言语表达来形容。接着看到一具应该是在水里泡了很久的女尸，当时我想马上转身跑，但脚已经不听使唤了，麻了，动不了。然后我就呆呆傻傻地站在那里，看着杨姐取样。后来杨姐拉着我出来后说你胆子蛮大的，其实我想告诉她，其实我是走不动了。要能走动，我早就跑了。
但更令我感到压抑的，其实是后来案件的发展。
当时为了找到女孩肚里孩子的父亲，我们取样了村里的很多人。那女孩生前照片看起来长得还挺清秀，但是人有些神志不清。村里一些不良少年经常会扯她头发、欺负她；我们也调查了村里游手好闲的男人、有了老婆但是又和女孩接触过的男人，都不对。直到有村民告诉我们，这个女孩在卖淫，只要花个二三十块钱、甚至一瓶酒就可以换一次和女孩发生关系。而牵头的人，正是女孩儿的叔叔。
查到了这条线索，我们终于找到了女孩肚子里的父亲。还不是这个逼迫女孩卖淫的叔叔，而是她另一个小叔。她父亲共三兄弟，老大在外面打工，最小的弟弟小叔则游手好闲，有时候给人看个场子、做做门卫，加上大哥在外面给他寄几百块零花钱，一个月也够生活。原本兄弟三人感情算是融洽。直到女孩的哥哥要结婚了，需要用钱，大哥就没能再寄零花钱给小叔了。小叔心里就因此起了嫌隙。
这个小叔的想法让任何一个正常人听到都会觉得荒谬——他觉得，你这样做大哥的没意思。把原本应该给我的钱，拿去给你自己的儿子用，凭什么？那我就拿你的女儿去挣钱。
所以，小叔凭着这种骇人听闻的思路，向自己的二哥提出，让他们的侄女去卖淫，同时自己也和女孩发生关系。
事情的结局，我只能大概复述警方最后的结论。经过调查，女孩儿怀孕之后，身体就一直不舒服。两个叔叔原本计划带她去做流产，但二叔觉得这孩子是弟弟的，和自己没什么关系。也不愿意去。最后两个人也闹出了矛盾，流产的事情就耽搁了。女孩觉得身体越来越难受，两个叔叔骗她说，多喝水就没事了。结果女孩就一直喝水、一直喝水，越喝越胀。家里的水喝完了，她就想要跑去河边喝，一失足就掉进河里淹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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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种恐惧来自于
人从内心散发出的“恶”
做我们这一行，每天见到有反三观常理的诡异事件数不胜数。尤其是陆续接触了一些司法鉴定案例，你会深刻地感受到“恐惧”，这种恐惧来自于人从内心散发出的“恶”，令人很不舒服。但这么多年了，说实话，我也有些习惯了。
一方面是见怪不怪，另一方面，我们也不是没见过感人的事件，可以起到一些心理上互补的作用。有时候正面结果的案例还要比负面结果的案例来得多，每经历一桩就能获得很多能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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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中心来过两个80多岁的老太太来做亲子鉴定，她们两个在解放战争的年代失散了。姐姐被卖到重庆，妹妹被留在湖南。两姐妹失散了大约六十多年。
最后，她们终于又找到了对方，两个人都已经头发花白了。其实重逢之后，两个老人家没有考虑做什么亲子鉴定。但是这世界上总会有一些人很闲，跳出来说这姐妹到底是不是真的？六十多年过去了哪还记得自己姐妹是什么样子？于是，两位老太太的子女就建议她们来做一个亲子鉴定，同时也算是带给她们的一个祝福、一个纪念吧。当时我们主任还给她免了单。最后确认结果出来之后，所有在场的人都热泪盈眶。
其实，我也曾经想过放弃这份职业。2016年夏天，父亲患癌症过世、前女友和我分手，我的心情失落到了极点。尽管工作单位很理解，告诉我可以调整好了随时去上班，但我跟他们说，我不会再去了。
也是那时，我开始动笔记录我做鉴定师所经历的人和事。但完全没有想过要出书，只是因为写累了可以好好睡觉，不会做梦。不然，我每天睡下去都能听到父亲喊我的名字。
写着写着就这么积累了将近200万字。
有时候我会跟我妈开玩笑：“你很有可能扼杀了一个文豪。” 但她又会毫不客气地呛我，多亏了她，不然我现在哪有这么多素材可以写。
是的，阴错阳差。现在，我又成了作家了。
资料整理：Leslie
编辑：JC
封面插图：Marina Muu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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